家訓

從七月初起，從貝蒂離開以後，我的生活像被投進了一枚原子彈。

其實，沒有什麼嚴重的事情發生 — 家裡沒有變更亂，我們依舊每天有乾淨衣物替換，每晚飯桌上仍然有飯菜供應。但在平靜的日常生活背後，我每天瘋婦似的發著指令。這些不全是千千的錯，縱然她的廚藝的確不濟。我們跟貝蒂一起生活了五年，我們的習慣，我們的喜好，她都一點一滴地明白與掌握。現在忽然轉了由另一個人來處理，從餐具的使用（我不是指大戶人家那些一個碗下面再墊三隻碟的擺設，我只要求吃意粉用羹叉，吃中國麵條用筷子中式羹而已），到每逢週一該從我們浴室裡拿走那些毛巾去洗，再到該怎樣把垃圾分類；以前像呼吸那樣自然的事情，現在我每天在背後不斷的講解，再抓狂，再講解。

又或者嘗試打個譬喻，大象理論上是不怕螞蟻的，大家的體積相差幾萬倍，大象隨便掉根腳毛下來已經足夠把螞蟻壓扁了。但如果幾萬隻螞蟻一起圍攻一頭大象，螞蟻的力量雖然不能推倒大象，大象亦很快便會死，而死因，是被爬滿全身的螞蟻弄得奄悶致死。

最近，好些細節其實都慢慢地上了一點軌道。但千千初來的時候，Audrey差不多已放暑假，所以有關「Audrey下課了，但媽媽不在家，如何能成功趕她上床睡午覺」這個課題，我們還未觸及。

今天早上要上班，中午十二時五十分下課，電話響，Audrey到家了，於是循例囑咐兩句快點吃飯睡午覺下午有游泳課之類，掛線。下課後我本來可以馬上回家，但接了新工作，今天要搞點簽約事宜（簽約後再證實那真是雞肋一般的手作業，那種搞四五個月然後錢還不夠買一呎樓之類）。下午二時十五分，致電回家，心想至少午餐應該吃完了吧。Audrey接了電話，聽筒傳來了卡通片的聲音（我讓她邊看卡通邊吃飯的，但吃完了，電視便要關），我問你午飯吃完了沒有，她答還未。

我的火，馬上霹靂叭啦的燒到五層樓高。召來千千問話，她說Audrey不斷在講電話呀，我答家裡就你一個成年人，你不能把電話拿下來，命她專心吃飯的嗎（我們家，從來沒有家傭要遵從孩子吩咐那回事的）。火，繼續霹靂叭啦的燒到十層樓高。

駕車過紅隧，車堵得厲害，我的火燒得更厲害，眼淚在太陽眼鏡後默默的流。生活上淡如流水的細節要花精神時間每樣重新建立一次，叫人十級沮喪。

但，我會就此被擊倒嗎？今天剛翻看我小時候的成績表，小學的時候，老師對我的評語多是 — Vivian is intelligent and diligent （那個時候當老師﹐多容易！現在我看Audrey的成績表，每個老師都要寫好一大段東西。）我就用我的intelligence，制定了有關放學回家的七條家訓，大的讀字，小的看圖。

Tomorrow is another 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