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細碎

現在的學校追求兩文三語的熱切程度，是我無法想像的。Audrey念的，是中文小學，但每週好像有兩天是英文日，一天是普通話日。在那三天，除了早會或其他廣播會用英文或普通話外，連祈禱（一天好幾次的）也會用英文或普通話。於是連天主經聖母經也變成練習兩文三語的工具，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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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我們飯後去買雪糕，Audrey忽然在車上發表她對自己學習兩文三語的感想：

“I don’t know Putonghua but I know a little bit English…”

我：“Really?”

“Yes! But I don’t know how to spell, I can only speak”

很有自知之明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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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小二，學校將在其中三班推行普通話教中文，只有一班會繼續用廣東話教中文。家長會過後，我更加肯定我會為Audrey選廣東話的班。撇除她（相當低）的語言天份，我在家長會看到老師簡介普通話中文班的工作紙，小朋友要懂得填蘋果 = ping guo；小鳥 = xiao niao；我就很驚慌。同一個物件，小孩子除了要學懂怎樣寫中文，怎樣串英文，還要把它用拼音串出來。當然，我知道小朋友的潛能是無限的，奶粉廣告每天都在教育並提醒我們家長；但，同一時間學那麼多，又何苦呢。

待她先把字練得比麥兜好一點，字串好一點，我們再慢慢學bopomofodatanala也不遲。普通話拼音，手板眼見工夫而已，大一點才學也不見得會影響就業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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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drey的強項，是觀察力（即是八卦）。每天回家，她就零零碎碎的跟我說同學仔的事情：

班上有三個Chloe啊，也有很多個「欣」，很多個「彤」。

有個女孩很粗魯，老是把運動服的袖子捲上肩膀。

另一個女孩，當老師叫她幫忙，比方擦黑板，她就發出「胡！」的怪聲，再加一個卡通片式的沒好氣垂頭表情。

Audrey把所有奇怪的動作與表情都示範給我看，她其實是個stand-up comedian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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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棄了閱讀學校派回來的「每年總分計算方程式」。家長會的時候，負責解說的老師也弄錯了部份的算式，可見那條方程式是複雜的。我跟爸爸的共識是（我們居然就著如此重要的事情有共識啊）：小朋友每科都應該盡力做好，不能這科佔總分的的比重高一點，就落力一些；其他較輕的，就隨便含混過關。

走捷徑走堂抄功課這些行徑她長大了自然會懂，到時候要擋也擋不住，我們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小孩子不需要媽媽從小就跟她說：「這科不重要，我們求其讀。」

說起學校的認真，是令人嘆氣的。老師說為了讓小一小朋友知道什麼叫「測驗」，所以在第一次測驗（會計入總分的）之前，會安排一次「準測驗」。為什麼要這樣大家都辛苦呢（老師也要出兩份題目），直接讓她們在第一次測驗的時候來體驗不就成了嗎？現在又不是高考，她們要憑這個成績進大學了嗎？

再說，生孩子的體驗夠勁了吧，夠令人不知所措了吧，我就沒試過「準生產」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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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這幾個星期，Audrey能自己收拾書包了。這兩天我刻意讓她自己做功課，即是要自己看手冊，然後把需要的作業簿子拿出來，翻到正確的頁數逐一做好，再讓我檢查。不要看輕這些程序，裡面其實牽涉了一點project management的技巧，她做起來是有點吃力的。再加上她每天回家已經有點累，一邊寫有時又會發一會夢，所以功課做得很慢。

當然我可以用一分鐘幫她把所有功課拿出來再加一個post-it標示正確頁數，然後在旁逐一提示她該如何分配時間，那樣起碼能節省半個小時。但我們時間很多，她能獨立處理自己的功課，比什麼都重要。

從動物園到森林

如果Audrey是頭小猴子，那末過去三年，她跟其他的小猴子，每天一起在動物園裡生活。在那裡，小猴子們都給照料得無微不至，管理員每天跟他們玩耍，彎下腰來溫柔的跟他們談話擁抱。園裡放了各式玩具攀架，肚子餓了點心每天準時送到。小猴子很快活，每天蹦蹦跳，大聲叫。

最近，小猴子長大了一點，於是離開了動物園，被送到森林去生活。森林很大啊，小猴子老是迷路。玩具跟攀架都不見了，點心也不再被送到嘴邊。森林裡規矩也多，不准叫，不許跑。休息的時候，小猴子們三三兩兩拖著手在其他身形比他們大的動物中間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臉上帶著些在探究新事物的興奮，卻也有兩分藏不住的迷惘。媽媽，有時候，我就蹲在地上吃點心啊，小猴子跟我說，還示範給我看。我問，哪食物不都被放在地上，很髒了嗎。小猴子答：不會，有食物盒盛著嘛。

森林裡機關重重，小猴子們初來步到，不熟地頭，能上廁所能吃點心已經差不多了。但小猴子的爸爸，聽到自己的寶貝竟然像難民一樣吃點心，心裡，很是難過。

情書

剛過去的週末，我們到Audrey學校參加家長會。有人趁上廁所，偷偷給女朋友送情書。

今天（星期一），Audrey鄰行的細細粒同學（大家都坐第一個位）從抽屜裡掏出一張紙，發覺不是自己的，於是問Audrey：「係咪你架？」

Audrey望了望，大約猜到是什麼一會事，覺得好傻，於是試圖否認：「唔係我架。」

細細粒同學可不是那樣容易被打發掉的，現在六歲，大家都識字：「寫住你個名…」

Audrey沒辦法，唯有伸手接過情書。

細細粒同學再問：「你爸爸咁傻既？」

Audrey（樣子應該很無奈）：「我爸爸係好傻架…」

世事就是這樣，你竭力以心獻技，人家女孩子卻未必全盤受落。

14號女孩

慢慢我發覺，小朋友上小學要適應的，其實是一些跟課程完全無關的事情。

比方那天Audrey跟我說，老師叫10至15號的小朋友出來排隊。Audrey是15號，於是她就走出來，然後她發覺第14號的女孩仍安安樂樂的坐在位子上，原來14號女孩不知道10至15內其實包括了自己。我問哪老師怎麼做，Audrey說老師罵了她。我不清楚那種罵有多嚴重，或許只是叫她下次留心一點，但無論如何，我腦海裡出現了一個可憐巴巴的14號女孩影像。

或許14號女孩的幼稚園用英文授課，所以她中文程度不好；或許她數學概念不好，不明白10至15的意思；又或許她根本不明白學號是什麼，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好端端的忽然變成一個號碼。

令六歲小孩感到困惑的，或許真的不是功課。

有時候

有時候她像個嬰兒。這陣子她晚上一直睡不穩，每隔兩三個鐘頭就醒來一次，醒來有時哭著叫爸爸，有時抱著兩個Hayley 走過來拍爸爸（找我或叫我會被罵），爸爸就好好人的每次哄她再睡。

有時候她像個大人。莫老師告訴她有個朋友的狗去世了，她答：「哦，動物係會死架喇！」再補充：「人都會死喇。」口吻像個看透世情的祖母。

戀人絮語

去年買的車，剛剛才裝了過隧道自動付款的系統。Audrey覺得好興奮，以後過隧道不用停下了。爸爸跟她說，雖然不用停下，但經過收費亭時，我們要大喊「Autotoll」，系統才會運作啊，否則車子會給反彈回去的。

她應該是不信的，但大喊，是她的強項啊。於是，現在每次全家過隧道，我都給那兩個會齊心大喊的人嚇一跳，特別是大清早七時多上學時。我覺得我那個因嚴重睡眠不足而弱弱的心臟，很可憐。

有時候，爸爸獨自駕著車，臨過隧道前就給Audrey打電話，很興奮的聲音：「就到喇，就到喇！準備，A-U-T-O-T-O-L-L﹗」她總會熱烈的回應爸爸。

個人認為，這些是戀人們的行為。

小一生活報告

上了兩個星期課，我們大致都適應得很好。學校的課程很克制，比方英文從寫AaBbCc開始教，沒有一來便要小朋友串January 到December — 雖然要野人小朋友把英文字寫在那幾條線內，還是有點難度。

好幾份功課發了回來，中文老師蓋了「請注意整潔」的印，很好，即是說她的功課挺髒的，而我的同學裡，功課最髒的那個現在最身居要職。英文老師給了她B+。她問B即是什麼，是不是A就代表更好，然後她繼續問還有沒有CDEFG。我一直翻白眼，說如果F你就死梗，我其實是一個麥太。

她渴望做班長，正副也可以，但老師好像仍然沒選，也沒有叫小朋友表態參選。她一直計劃老師一問誰想做班長，就熱烈舉手。我怕她最後會失望，就說如果當不了班長，當科長或者圖書管理員也可以啊。她望著我認真說：「冇興趣。」她志氣高，我沒好氣。不過她說體育課她其實有舉手想當科長的，但老師沒選她。又難怪，她細細粒，老師應該覺得她搬不動那些體育用品。

下星期一，就正式開始全天上課，即是午飯會在學校吃。我報名參加了午飯義工，每個星期有一天會到學校幫忙。其實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安排到她的班工作，但無論如何，找個機會到她課室外邊瞄一瞄，怕也是可以的。我覺得這是很唐伯虎的行為，當義工的動機並不是真心想幫忙，只是想找個機會偷偷看看秋香過得怎樣，那怕只是一眼。

Audrey講鬼故

睡房沒燈，很黑，於是她尖著聲音，跟我們說鬼故事。

「從前有一隻貓，佢流鼻血，好多鼻血，佢媽咪又流鼻血，成地都好多鼻血。跟住佢地去左鬼屋，就嚇死左，上左天堂！」

我的鼻子很敏感，秋冬經常流鼻血，所以我對故事情節很不滿：「怎麼流鼻血就會死呢？媽媽常流鼻血啊…」

她解釋：「唔係，係因為入鬼屋先死，唔關流鼻血事。」

啊，對啊，我最近真有點理解障礙，工作上的電郵有時也要看幾次才看懂。

無論如何，我喜歡她的鬼故事裡面有天堂；會上天堂的鬼，應該都善良。

小一

現在每個清早，你背起那個巨型的紅背囊，上太空。

學校要長髮的女孩編京華春夢式的辮子，不許梳馬尾，說是怕前面同學的馬尾巴會掃到後面同學的臉云云。第一天上學，我懶，什麼都沒準備，就隨便讓你編了馬尾上學。結果那天上課下課，不斷有高班的大姐姐跟老師對我說學校是要梳辮子的，你在學校裡也同樣被訓了幾回。

小學真是很多規則啊，你回來跟我說。有些什麼，你說說看，我問。「乜嘢都要問老師，唔准跑，仲有乜乜物物，我唔記得o左…」啊，忘記了就好，你如果能把所有規則從頭到尾給我唸一次，我反而害怕。

上星期五你第一次乘校車回家，我到樓下接你。下車以後你回頭，跟車廂內另一個小明荃揮手說再見。那個小明荃也跟你揮手，甜笑著。我問，是同一班的嗎。你說不是，隔壁D班的，雖然都是一年級。我看著，就感動，兩個小小的女娃，在陌生的校園陌生的校車碰上，就成了朋友。

昨天小息，你說老師領你們到禮堂，兩個人一組坐在地上吃點心。你的小同伴沒帶點心，問你可否給她一塊餅，你就分了她一塊旺旺仙貝。我問，哪還有三塊曲奇呢，你有再跟她分享嗎。你訕訕的笑，搖頭。爸爸說，這就是說她喜歡吃曲奇多一點囉，但也算乖啦，願意跟小朋友分享自己的食物。

今天我們找到停車位，於是爸爸跟我一起送你到校門。爸爸看著你走進學校的背影，說你很了不起啊，這樣獨自一個上學，小小的，梳著兩條小辮子的，很漂亮的太空人。

味吉陽一

我只想記錄一下，在你六歲的時候，你對食物有著敏感的觸覺。

那次婆婆蒸魚，除了豉油，還下了麻油，你一吃就問：是否放了麻油，婆婆公公聽了都覺得驚訝。今天晚上我做了番茄肉醬意粉，裡面放了一點乾的香草。你吃著吃著就忽然問我：媽媽你是否用了香草。你吃的份量少，但你知道自己在吃些什麼。

你也開始什麼都吃了，連以前會吐出來的洋蔥也不怕了。你現在不吃的東西可能就只剩芫茜蔥芹菜跟豆芽。長大以後，你將會是一個懂得欣賞食物的女孩，對於這點，我很歡喜。

哥哥

我：「最近，我是有覺得Audrey因為沒有兄弟姐妹，所以有時候是會寂寞的。」

爸爸：「我知，所以我是她哥哥！」

……

長大

六歲，你就忽然長大了。啊，我不是說你上小一的事，每個六歲的孩子都會上小一，沒大不了。我是說你可以自己獨自睡覺。搬到新屋後，每個晚上我提著燈到你房裡跟你說故事，再說說今天發生最快樂與最不快樂的事情，然後我們互道晚安，我就提著燈走出去。你有時很快就睡著，有時要大聲唱歌踢床良久才睡，但你自己一人便可以了，沒有再喊爸爸媽媽進去陪你。

我通常等沒有聲音以後會進去看看你，替你抹抹滿頭的汗，如果背脊也濕了就墊一條小毛巾進去。小時候你外婆也愛替我這樣做，她叫這「攝背脊」。我睡得晚，到我臨睡前我又會再去看你，有時候一晚要看好幾回；每次我都親你，你的臉像糯米滋，香甜軟膩的糯米滋。

我說過沒大不了，但總要提一下吧。對，你明早要上小學了。課本我們一起看過，你都懂，不算艱深的。只是每天要上七個小時的課，那不是件容易的事。我願你不要被小學嚇怕，我願你學習愉快，我願你繼續活潑的跳（或許偷偷的跳吧，小學的老師聽說不喜歡小朋友太活潑的）。